来源：《东莞时报》

作者：郑渝川

　　15世纪晚期、16世纪早期，一直到19世纪晚期，在长达四个世纪的时间内，欧洲殖民者将数以千万计的非洲人以奴隶身份贩卖到新大陆美洲。究竟有多少人在贩奴途中葬身大洋，又有多少人在抵达陌生的新大陆后因病因伤瘐毙，还有多少人在种植园中因残酷压榨而过早的失去了生命，这些而今都无法考证出可靠的数据结果。

　　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四百年，是人类历史上无法抹去的黑暗记录。铭记和讨论这段历史，目的不在于所谓清算，或者让今天的欧洲人、美国人（白人居民）背负某种原罪。美国当代最著名的刑辩律师、法学家艾伦·德肖维茨在其所著的《你的权利从哪里来？》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1月出版）一书中就指出，权利是经验与历史的产物，是人类在被邪恶所伤害后形成的预防机制。也就是说，拒绝遗忘贩奴史，才会使得后来的人们珍视人的权利和自由。

　　之所以强调拒绝遗忘，是因为对于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的历史，近年来也出现了不在少数的“翻案”声音。奴隶贸易为欧洲国家特别是英国走向工业革命提供了资本积累，促成了美洲开发，加速了非洲和欧洲文化在美洲的传播及再融合，并因此形成了欧洲国家最终终结奴隶贸易、奴隶制的内部动力——奴隶贸易确确实实带来了这些结果，却是以几个世纪戕害千万奴隶生命和自由为代价的，并且，还给美洲原住民带来了“新世界”的大量传染病，使后一类群体短期内人口骤减。

　　以上提到的，还只是直接后果。从长远影响来看，首先，贩奴贸易摧毁了非洲的社会和人口结构，加剧了非洲部族、国家的仇视情绪，使得非洲大陆时至今日仍然难以走出频繁动乱，以及赤贫。其次，非洲和美洲由此形成了单一化的种植经济结构，无法摆脱为欧洲和美国提供原料配套的产业分工地位。最后，贩奴贸易推动欧美世界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。可以认为，今天的世界所面临的许多重大问题，都来源于跨大西洋努力贸易的四百年。

　　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最近引进出版了美国著名非洲史、贩奴史专家丽莎·A·琳赛所著的《海上囚徒：奴隶贸易四百年》。这本书是国内首部译介的全面披露跨大西洋奴隶贸易历史的专著，是在掌握相关政治、经济、交通等专门史丰富资料后写成，还收入了大量的图片、地图、摘录的原始资料。这是一本面向大众读者的历史普及类读物，叙述生动，具有较强的可读性。

　　在跨大西洋奴隶贸易掀起之前，欧亚大陆和非洲大陆上就存在着较为广泛的奴隶制、奴隶贸易。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民族国家及国际关系，是在19世纪之后才形成的。15世纪之前的欧亚非三大洲，城邦国家、游牧和农业部族频繁征战，俘虏就是奴隶的来源。当然，跨大西洋奴隶贸易涉及的贩奴规模和贸易链条，是之前任何时代所无法比拟的。

　　按照琳赛的叙述，跨大西洋奴隶贸易时间上可分为两个阶段：前期由葡萄牙和西班牙主导，将非洲人贩卖到南美洲，以替代美洲原住民来开采金银矿、种植经济作物；后期则是英国带动，贩奴目的地是北美洲，为北美殖民地的原料种植和出产提供人手，以服务于英国工业革命的原料和资本积累需要。资本主义工业化带来了对原料的更多需求，也使得贩奴贸易在1700-1850年达到高峰。

　　琳赛在书中还叙述了非洲奴隶在被贩卖过程中的血泪史，指出“大致有2000多万人被俘，只有约1200万幸存者熬过了陆地行程，登上越洋海船”，在海上还因饮食匮乏、被体罚、疾病传播等因素大量死亡。曾有经济学家用所谓经济理性的逻辑分析称，贩奴商人不会听任奴隶在贩卖过程中悲惨死去，因为这样会影响前者的利润。但事实上，对于贩奴商人来说，因为非洲奴隶的获得足够容易和低价，因而只要不出现全船性疾病死亡、暴乱，充分利用贩奴船运能多装奴隶就完全可行，“20%还被视为可以接受的死亡率”。

　　至于奴隶贸易的终结动力，既有欧美国家政治和经济发展水平提升，社会文明程度提高带来的公众压力，但更重要的是，当工业革命促成资本主义工业化初步实现，包括劳动者人身自由等要素在内的自由贸易模式，被证明要比奴隶控制模式更能带来利润，从而在全球范围内减少了奴隶需求。琳赛还提醒指出，废奴运动在欧美国家兴起，还与黑奴阶层持续反抗的努力有关。